中国遗嘱公证业务目前面临的困难及所采取的对策
中国公证协会公证理论研究专家咨询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刘 疆
遗嘱公证是大陆法系国家的公证人最为重要的职责之一，在中国也同样如此，而且中国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恢复重建公证制度之后，中国公证人在遗嘱公证领域取得的不凡的成绩，“全国各公证机构国内遗嘱公证办理数量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每年不到2万件,已经发展到近几年的年办理量9万件左右的规模。”而且，中国的立法和司法审判实践都给予公证遗嘱高度的认可，明确规定公证遗嘱的效力优先于自书遗嘱、代书遗嘱等其他形式的遗嘱。《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20条第3款规定“自书、代书、录音、口头遗嘱，不得撤销、变更公证遗嘱。”《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若干问题的意见》第42条规定“遗嘱人以不同形式立有数份内容相抵触的遗嘱，其中有公证遗嘱的，以最后所立公证遗嘱为准；没有公证遗嘱的，以最后所立的遗嘱为准。”但是，中国公证行业在遗嘱公证领域取得辉煌成就的同时，也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目前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一、遗嘱公证业务面临其他行业的蚕食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个人财富在快速增长，由此导致了财富传承方面的法律服务市场也在迅速扩张，这引起了其他法律服务行业的关注，一些律师开始涉足原来一直为公证行业独自提供法律服务的遗嘱事务，开办律师见证遗嘱、为当事人保管遗嘱等，例如上一个星湖南省全信法律服务公司开设了可以上传视频遗嘱的网站，再早一些时间，由律师推动设立的“中华遗嘱库”免费为60岁以上老人保管遗嘱……这些免费保管遗嘱的宣传在舆论上给公证遗嘱带来的很大的压力。二、过低的公证收费标准影响了公证员办理遗嘱公证业务的积极性
中国现行的遗嘱公证收费标准是二十年前制定的，每件收费约200元人民币，而目前中国二线城市的律师办理遗嘱见证业务的收费标准约在2000至5000元人民币。当时主管部门制定遗嘱公证收费标准时采取的是从低原则，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因为当时的公证机构还是由国家承担经费的行政机关，收费标准的制定并未充分考虑公证机构的运营成本；二是制定较低的收费标准是希望能够以较低的公证收费标准吸引当事人办理遗嘱公证，并为以后可能发生的继承公证业务奠定基础。但是，这个依据从低原则制定的收费标准随着二十多年物价指数的上涨已经让目前改为经费自收自支的公证机构在办理遗嘱公证中入不敷出，而且更为严重的问题是今年初国土部颁布的《不动产登记暂行条例实施细则》将继承公证由“法定”变为“自愿”，这使得公证机构过去依赖继承公证收费弥补遗嘱公证收费的运作方式难以为继。
三、公证遗嘱效力优先受到一些学者质疑
中国正在制定民法典，在民法典的制定过程中，法学界的一些学者对继承法所规定的公证遗嘱具有优先效力提出质疑，认为公证遗嘱效力优先的规定会导致当事人在不具备办理公证的条件时就无法撤销或变更遗嘱，从而影响了当事人意思表示，损害了遗嘱自由原则。
四、中国依赖子女养老的传统与遗嘱自由的冲突导致遗嘱公证业务极易发生纠纷
中国在迈向现代化的进程中，养老制度也在逐步走向现代化，但这需要一个过程。就目前而言，中国多数老人晚年的生活起居主要还是依赖子女照顾，特别是在老人生病或因为身体衰弱生活不能自理时，主要依赖子女照顾。过去主要是儿子负责赡养父母，父母的遗产也由儿子继承，但后来随着妇女地位的提高，包括女儿在内的所有子女共同照顾父母，共同承担相关费用的家庭也越来越多。在中国传统风俗中，老人的遗产并非是采用遗嘱的方式处分，而是采用分家协议的方式，明确各个子女的赡养义务以及以后取得遗产的份额。但是，在当父母采用遗嘱方式处分遗产时则可能打破这种“每个子女都有赡养父母的义务，每个子女都有继承父母遗产的权利”的公平与和谐。因为老人在以订立遗嘱方式处分其遗产时，常常受到重男轻女思想影响，或者受到个别子女的劝说甚至威逼利诱，而将全部遗产遗留给其中一个子女，甚至遗留给其中尽赡养义务最少的儿子，这导致其他子女，特别是女儿往往只尽义务，而不能继承遗产的情形发生。而没有得到遗产的子女与得到遗产的子女往往反目成仇，甚至对簿公堂，且常常迁怒公证员，质疑公证遗嘱的真实性。这对公证人办理遗嘱公证带来很大的心里压力，成为某些公证人不愿意办理遗嘱公证的主要原因，而且这也导致公证机构预防纠纷的职能大打折扣。
面对上述问题，中国的政府主管部门、公证行业协会和公证机构都在积极采取措施，推动中国遗嘱公证业务的转型,至今已经采取的应对措施主要有：
一、在政策层面上要求公证机构应当积极推动遗嘱公证业务的发展
今年10月，司法部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公证便民利民工作的意见》，强调“公证员应当认真办理……遗嘱、继承等涉及公民人身关系、财产关系、家庭关系的公证业务，……通过开展公证服务进社区活动等多种形式，为人民群众提供热情、周到、方便、快捷的公证服务。”
二、加大公证遗嘱的宣传力度
中国公证协会于2015年首次以白皮书的方式发布了《公证遗嘱业务发展报告》，全面系统的宣传中国公证行业在办理遗嘱公证的成就和遗嘱公证的价值。中国公证协会还积极推动为达到一定年龄的老人免费办理遗嘱公证，在提供公益服务的同时，加深民众对公证遗嘱的了解。而许多地方公证协会和公证机构也在持续地采取各种方式宣传遗嘱公证，例如上个月昆明市明信公证处与中国法学会法律文书学研究会就联合举办“民法典与公证的论坛”，加强公证行业与法学家的沟通。
三、适应网络时代的需求，积极推动遗嘱保管的数据化
中国公证协会于2014年建成全国公证遗嘱库，将全国二千多家公证机构数十年来办理的全部公证遗嘱数据集中保管，形成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公证遗嘱库，存有一百余万条公证遗嘱数据。这大大提高了公证遗嘱的价值。
四、启动密封遗嘱公证保管业务，满足当事人不同需求
针对某些当事人的不同需求和其他行业所推出的各种保管遗嘱业务的竞争，中国公证协会也积极采取应对措施，于今年8月颁发了《办理遗嘱保管事务的指导意见》，正式在全国启动密封公证遗嘱保管业务。这既解决一些当事人对密封遗嘱的需求，也为某些无法办理公证遗嘱的当事人提供了另一种选择。
五、积极向“温馨遗嘱”转型，减少遗嘱自由与赡养义务之间的冲突
中国公证行业过去办理遗嘱公证只是记载遗嘱人处分财产的意思表示，通常并不在公证遗嘱中载明诸如为何遗留给某人遗产的原因，更不会载明一些叮嘱家人和谐相处的感情方面的内容。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公证机构在推行“温馨遗嘱”，即在办理遗嘱公证过程中由单纯记载当事人处分遗产的意思表示改为帮助当事人全面规划其身后事务——不但在公证遗嘱中要载明将遗产遗留给某人，还要载明为什么遗留给某人，同时，如果遗嘱对那些尽了赡养义务的法定继承人没有遗留遗产，公证遗嘱也会记载没有遗留遗产的原因。同时，公证员在办理遗嘱过程中不但帮助其实现财富的传承，更要帮助其实现家庭和睦。例如，我们近日遇到一起身患绝症的年轻人申请办理公证遗嘱，遗嘱人计划立遗嘱把唯一的住房遗留给妻子和女儿，并由妻子承担偿还房屋贷款的义务。但是，遗嘱人的父母系居住在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农民，生活也不富裕，且婆媳关系紧张，如果简单的记载遗嘱人将房屋遗留给妻子和女儿，则在其去世后婆媳发生争执的可能性极高。面对这种情况，公证员帮助当事人书写了一份充满感情的遗嘱，在处分房屋的同时，把希望婆媳在其死后能够继续和睦相处，互帮互助作为临终唯一的遗愿，遗嘱写的催人泪下，这大大减少家庭发生纠纷的可能性。
六、扩大遗嘱公证的延伸服务
一些公证处已经尝试将遗嘱公证与遗产保管、承担执行遗嘱人结合起来，这对于某些特殊情况的当事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例如离异的夫妻一方担心其遗留给未成年子女的遗产可能被前夫（或前妻）挥霍，则对公证处提供遗产保管和承担执行遗嘱人的服务充满感激和信任。
七、各省在陆续调整遗嘱公证收费
因为去年中国的立法机关对《公证法》作了修改，将公证费的收费标准“由国务院财政部门、价格主管部门会同国务院司法行政部门制定。”修改为“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价格主管部门会同同级司法行政部门制定。”，即公证收费的标准有全国统一标准修改为由省市制定标准，而目前各省市在制定遗嘱公证收费标准中都充分考虑到遗嘱公证收费过低的现实情况，同时又考虑到公证机构作为非营利机构在收费标准上与律师服务的区别，在低于律师遗嘱见证收费标准的前提下，适当提高了遗嘱的公证收费标准，同时，对于保管遗嘱、执行遗嘱等其他服务收费的标准也作出一些规定。
综上，中国的公证遗嘱在过去三十多年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近几年虽然遇到了种种困难和挑战，但是，中国公证行业在积极采取应对措施，不断探索遗嘱公证业务转型发展的各种路径，我们坚信，通过我们的努力，在中国新的民法典中，公证遗嘱的效力会得到法律的再次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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